重型电机厂是个国家重点企业,可是生产一直上不去,已经两年六个月没有完成计划,局党委决定派一位能打硬仗的干部去挂帅。
会议已经开了两天,还没有结果。谁能担起这副担子又愿意收拾这副烂摊子?大家都缄默不语。
局长霍大道的目光从每一个参会者的脸上掠过,最后停留在局机电公司经理乔光朴的脸上,他心里有了几分把握。
面容刚毅的乔光朴果然开炮了:“我申请去重型电机厂去当厂长,请局党委批准。”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,因为机电公司经理是局里干部希望去的好岗位。
乔光朴立下军令状:“我去以后,重型电机厂要还是完不成任务,组织上就撤销我的一切职务。”
霍大道缓缓地点点头,问道:“你有什么要求?”“调石敢当党委书记。”霍大道怔了一下,“他愿意去吗?”“作为一个老党员,我相信他会服从组织决定的。”
会议就此事做出了决定。副局长徐敬亭说:“电机厂现在的厂长冀申怎么安排?他本人提出身体不好,想到公司来。”
霍大道一口回绝:“公司不是疗养院,他降为副厂长。干不好继续降,一直降到他能干好的岗位为止。”
乔光朴十几年前在电机厂担任过厂长。现在对厂里的情况不太了解,他约了厂里的工程师童贞到家里,既想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,也想完成一个多年的夙愿。
二十世纪五十年代,乔光朴和童贞同在苏联留学。童贞深深地爱上了符合她心中男子汉形象乔光朴,但乔光朴已经有了妻子,他只能像兄长呵护妹妹一般对待童贞。
尽管不能和乔光朴结合,但童贞默默地爱着他,一直没有结婚。乔光朴的妻子在“文革”中死后,他一直过着单身的生活。
童贞来到乔家,听到乔光朴要回到电机厂工作并提出和她结婚的要求,有些出乎意料,心中不免慌乱。乔光朴解释说:“这样你我可以免除后顾之忧,放手工作。”
童贞对乔光朴要回厂工作的事,非常担心。乔光朴开导她说:“没有电机厂这样的大型企业的现代化,国家的现代化就是一句空话。况且,我对电机厂还是有感情的。”
童贞说道:“这么多年的磨难,还没有磨掉你的锐气?”乔光朴哈哈一笑:“本性难移嘛。磨难对有些人是一笔财富。”
他又用年轻人般的热情抱住童贞的双肩,给童贞打气说:“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计划,先搞六十万千瓦,再搞一百万、一百五十万千瓦的,你都忘啦?”童贞已经冷却的心又热了起来。
乔光朴想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,在童贞的陪同下,他走进八车间。一个叫杜兵的青年工人正把加工好的叶片丢到地上。
乔光朴捡起零件,发现上面都有磕碰。便责问道:“你是车工还是捡破烂的,你学过操作规程吗?”
乔光朴拿出一条白手绢,抹了一下车床,手帕变成了黑的。他批评小伙子说:“你就是这样保养设备的?把手绢挂到你的机床上。”
杜兵红着脸把手绢挂到机床的一个闸把上。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闸把的用途,更没有操作过。
乔光朴火冒三丈:“告诉你们车间主任,这台机器立刻停止使用,马上进行维修保养。”
走出车间,童贞说:“现在厂里有些工人还不如他呢!”乔光朴气愤地说:“更可气的是他已经这样干了六年,厂里竟没人发现。这种素质的工人,就是把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买来也没用。”
在另一个车间里,一位调试机床的德国小伙子吸引住了乔光朴的目光。童贞介绍说,这个小伙子叫合尔,是德国西门子公司派来解决技术问题的,只有二十三岁,玩起来很疯,干起活儿来非常能干。
乔光朴看了一会儿,对车间主任说:“把车间的青年工人都叫来,看看合尔是怎么工作的,听听他是怎么把技术学得这么精的。”
乔光朴布置完,被一个老工人模样的人拉到一旁,他又惊又喜,原来是石敢。石敢还是原来的脾气,决定要干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去做。
石敢告诉他:“上午局党委刚刚开完会,厂里下午就知道了,现在正在开党委会,估计和我们有关。”
乔光朴想了一下,给霍大道打了个电话,拉着石敢、童贞直奔厂会议室。
三个人的出现,引起了会场小小的混乱。现任的厂长冀申佯作不知上午局党委会的内容:“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?”乔光朴回答:“到厂里转转,听说在开会,进来听听。”
冀申正在研究布置大会战,他想通过大会战扭转被动局面,然后体面地离开电机厂,为将来自己的晋升铺好路。
冀申接着提出对副厂长郗望北停职处理的措施。他心里盘算着在郗望北与乔光朴这对老冤家之间引发新的矛盾。
这时,局长霍大道来了。他宣布了局党委的决定:任命石敢为厂党委书记,乔光朴为厂长,童贞为副总工程师。
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决定,打得冀申头脑发懵。但他毕竟经验老道,笑着说:“拥护局党委的决定。乔、石两位都是工业战线的大将,对今天讨论的两件事,二位有什么意见?”
乔光朴直截了当地说:“对郗望北同志的处理决定,我不了解情况。对搞大会战,我认为不具备条件。通过搞会战突击,从来不是搞工业的办法。”
乔光朴上任半个月了,整天在下面转,什么令也没下,什么事也没干。电机厂成了没头的苍蝇,生产直线跌下来。
许多人对他失望了,这不是他们印象中的乔光朴。有人向他提建议,有人找他吵架,他都不置可否。公司里有人向局长霍大道告状,霍大道却是一副稳坐钓鱼船的模样。
石敢也坐不住了,他问乔光朴:“怎么样?有眉目了吗?”乔光朴胸有成竹地回答:“摸清了病情,我准备给厂子做大手术。”
乔光朴首先对全场九千职工进行考核评议,不合格人员全部成了编余人员,留下的都是精兵强将。电机厂的劳动生产率有了显著提高。
编余人员成立了一个服务大队,乔光朴把一千多名临时工全部辞掉,让服务大队接替他们的工作。他派得力的财务科长李干去当大队长。
杜兵被编入服务大队后,女朋友跟他分了手。他气愤不过,甚至起了和乔光朴拼命的念头。一些青年工人,也认为自己栽了跟头,觉得没脸见人。
一些被“编余”的中层干部更是心中不满,他们要求对厂长也要考核。谁知乔光朴非常高兴,愿意接受。
一听说考厂长,大家都来看热闹,把大礼堂挤得满满的。乔光朴对各种问题对答如流、滔滔不绝,始终没有被问住。
倒是冀申被考“糊”了,他连企业管理的一些基础知识都搞不清,当场被工人称为“编余厂长”。冀申气炸了,认为这是乔光朴安排好来捉弄他的。
郗望北在车间劳动,憋着一股劲工作,赢得了大家的称赞。乔光朴不计前嫌,让他当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。
乔光朴说话算数,大胆奖励完成任务的工人,也关心工人生活,扩建了工厂的幼儿园。那些认真工作的工人们,都对他交口称赞。
为了提高明年的产量,乔光朴亲自去跑材料和联系协作单位。他不知道如何搞“关系”,结果处处碰壁。
回到公司,石敢告诉他,冀申已经到外贸局上班了。这件事没有人征求过电机厂党委的意见,让乔光朴感到十分气愤。
乔光朴一挥手:“让他把人事关系和工资关系转走,我们厂不能白养这种不干活儿的人!”
童贞和一车间主任因为下线的问题发生了矛盾,郗望北急忙去解决。乔光朴闻讯后也赶到了一车间。
一车间主任认为乔光朴会支持自己,连忙汇报说:“乔厂长,这个十万千瓦的发电机下部线圈的击穿率只超过百分之一,童总就非让我们返工。”
乔光朴问:“原因找到了吗?”车间主任支支吾吾:“找到了,是因为下线时掉进灰尘。”“我说过两次了,叫你们用塑料棚把发动机罩起来;工人下线时要换上干净衣服,鞋不能直接踩在线圈上。可你们嫌麻烦。”
乔光朴讥讽地说:“为什么要文明生产,什么是企业管理制度,你在考试时答得不错呀。原来说是说,做是做!立刻返工,扣除你和下线工人的奖金。”
见乔光朴心情不好,童贞买票陪他去看戏。李干赶到剧院门口汇报说:“杜兵几天没上班了,他联合几个人写了大字报,说要去市委门口去绝食。”
乔光朴坚定地说:“你严格按规章制度办,无故不上班的按旷工处理。不愿干的,想退职的悉听尊便。”李干心里有了底,信心满满地走了。
陪着几位领导模样的人进剧场的冀申,一眼发现了乔光朴。他在前排就座后,回头望着乔光朴说:“以后有事到外贸局去找我,千万别客气。”乔光朴心中十分厌恶。
这时郗望北来了,乔光朴赶紧离开座位。郗望北找乔光朴主动要求出差去外地,解决明年生产所需的材料和原材料的问题。
乔光朴既感动又担心,这件事自己都没有做到,郗望北能行吗?他说:“你可以去试一试,但不要走歪门邪道。”
办公室里,石敢在看着一封封举报信。内容无一例外全是举报乔光朴。他生怕这些举报和闹事的人把乔光朴扳倒,他为自己装聋作哑,没有挺身而出支持乔光朴有些愧疚。
局长霍大道来了,看到桌上的举报信,问道:“他都知道吗?”石敢摇摇说:“他们两口子看戏去了。”霍大道有把握地说:“他虽然是个戏迷,今天的戏再好,他也看不下去。他这个人真正迷的是他的事业。”
霍大道的话还没说完,乔光朴推门进来了。霍大道笑了。乔光朴有些莫名其妙,拿起桌上的举报信看起来。霍大道示意石敢不要阻拦他。
看罢这些歪曲事实的举报信,乔光朴心中大怒。石敢安慰他说:“现在你可以离开这个厂,今年的任务完成了,你可回局里交令了。”光朴吼了起来:“你说什么?叫我当逃兵?电机厂还要不要?”他下意识地一咬牙,一个后槽牙碎成两半。
霍大道站起来说:“把牙都咬碎了,不值得。俗话说:宁叫人打死,不叫人吓死!你现在精力是如何分配的?”
“百分之四十处理厂里的正事,百分之五十去扯皮,百分之十应付挨骂、挨批。”“太浪费了,你应该百分之八十用在厂里正事,百分之二十用来研究世界机电行业发展状态。”
霍大道说道:“上级领导对你的做法很感兴趣,让你放开手脚,大胆实践,为我国机电行业的改革积累经验,闯闯路。”乔光朴心情大畅,在霍大道的鼓励下,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:“包龙图,打坐在开封府!”